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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来青石巷了!

我来青石巷了!

东京的马路纵横交错,各色各样的灯光散布在城市的角落,夜晚的街道还是人山人海。绿灯亮起时,两边的行人相撞着奔向对面,提着公文包的人把公文包护在怀里,从人缝中穿过,而小孩则在长短不一的腿之间穿过。

我拥挤过人海,马路的对面若隐若现,才看清地面那一条条的斑马线,然后,抬头看时,绿灯已然变成了红灯。

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的响起,我夹紧腋间的书本,双手合掌,对斑马线外等候我穿过斑马线的的汽车说道:“抱歉,抱歉……”随后小跑着来到马路对面。

“东京的人又变多了啊!”我望着迅速退散的人潮感叹道,把夹在腋间的书拿在了手上,沿着这条街道向前走去,又缓缓融入了人潮……

这是我在东京生活的第十四年,却是我出生以来的第十五年。有时,走在东京的街上,还会被素不相识的人给认错,像什么“宫村,你在这啊!”拍拍我的肩,待我回头惊愕地看向那人时,又会蹦出“哎呀,认错了,抱歉,抱歉……”立马消散于人海,空留我一人站在那街角发愣。

当然,现在这样的事少了很多,我没有什么明显的外貌特征,不过长着一张大众脸罢了,但是,不同的是,我大概是无法从任何方面在人群中被辨别出来的人,自然也不会有人盲目地拍我的肩膀,然后认错我了。所以,描绘我的外貌就十分简单了:不大不小的双眼,棕黄色的瞳孔,淡黄色的头发垂直下来形成对称的刘海,不胖不瘦的脸,比起黄色更显白色的皮肤,然后,1.68米的身高,还算纤细的身材……

而现在的我,在沿着街道走了大约十分钟后,停驻在了街道旁的商场面前,我站在门口稍稍整理了一下:把衣领压好,撩了撩头发,拍拍身上的灰。缓步踏入了商场。

“我看看……”我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纸团,将它平铺在眼前,“要买一袋洗衣粉,两支牙膏,两条毛巾,一把雨伞,还有……”我的眼睛向后移动,飘向了纸团上最后一样要买的商品的名字。

“诶!”我惊讶的叫出了声,此时正站在两条摆着生活用品的货架中间,路过的人都望向了我,气氛变得寂静,大约两秒后,才又恢复了正常。而我却早已羞红了脸,把纸团掩着,从缝隙中一次又一次确认要买的最后一样商品。

“太卑鄙了,竟然要我买姨妈巾这样的东西……”我左顾右盼后,小声嘀咕着。

最后,除了被收银员调侃了一番,说什么“帮女朋友买的吧?”他还不知道,我才初三之外,算是顺利完成了这次采购,又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了,又一次穿过那条斑马线。

我这次选择把购物袋套在手腕上,翻开左手的书本,一边走着,一边看着书中的图景。慢慢地,周围变得越来越寂静,而我总觉得,书中的黄昏也射入了这里,把东京的夜晚给替代了。

那是青石巷的黄昏之景,是我一直以来最喜欢的景色,是一条明亮的光路,沿着地面无限延展,红黑色的光,深黄色的夕阳……——而现在,它只存在于我手中的杂志中。

青石巷是一个位于东京边界的小镇,也算是小有名气吧,毕竟那儿以唯美的风景著称,特别是青石巷的野花田,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向日葵顺着连接青石巷的马路铺开,时而让风路过,把它们都给压平了,远看过去星星点点的风车扎根在那远处的山丘上,跟随着风的节奏转动……

而那些不是现在的我应该在意的,我在意的是青石巷的高中。我想,报考了那里,我就能有一个正当的理由生活在青石巷了,像以前那样……

而事实我也确实这样做了,中考在五天前就已经结束了。然而结果隐藏着,始终不愿出来,我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焦虑,手中总拿着这本杂志,把它当成护身符,心中总在说:“上天如果开明的话,看在我这么喜欢青石巷的份上,就让我考上吧。”此时我也这样的想。在月光的陪同下朝家的方向走去,走到了小区门口,推开大门,在两边都是草方格的路上走向第二栋高楼,踏足电梯,按下七楼,静待电梯的上升。

就连我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都明白:在东京生活太压抑了。

家门被缓缓推开,我提着购物袋踏入了玄关,换好拖鞋,踩在了木质地板上。屋内是黄昏色的灯光,我眼睛随着身体的走动定入了客厅,看见了躺在沙发上二十五岁的女性,她正看着电视,电视内放着的是紧跟潮流的电影。

我走过去,把购物袋放在了沙发上。

“下次别叫我帮你买东西了。”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。

“为什么啊?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她歪着头,露出疑惑的表情,但我看得出来,她假模假样。

“竟然要我帮你买姨妈巾这种东西……”

“帮姐姐买这种东西不是很正常吗?为什么会感到难为情啊?——难道明是会喜欢亲生姐姐的那种人吗?”她一脸坏笑,还仿佛性骚扰般地用脚趾蹭我的大腿。

我刻意避开她的目光,将眼神拖到了自己房间的门梁上。

“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已经五年没见了吗?”我声音低沉,已经很克制地不带情绪了。

父母在大阪打工,姐姐之前也在也在名古屋打工,但好像是工作方面出了问题,被老板辞退了——而我总觉得,是她自己的问题。然后,在父母“你可以去阿明那住,他的房子里有几个空着的房间。”这样的话语指引下,她找到了在东京上初三的我,和我交流后,便自主乘电车来到我家了,说住一段时间——当然,自己的姐姐自己必然不会介意。

只是她突然光临,我才突然想起——原来自己已经五年没见过她了。

客厅里相对无言。“即使时间再长,距离再遥远,我也一定会永远爱着你!”我以为是她说得,但确实是电视里面传出来的声音。

“好土啊!”我看向电视抱怨道。

她看着我,突然想到了什么,在一瞬瞪大了眼,随即说道:“哦,对了!今天考试结果出来了,你妈刚发给我的。”

“什么叫我妈,难道不是你妈吗?”我小声嘀咕。

她掏出了手机,打开,操作一番后,把手机戳到我的眼前。我看着手机屏幕——上面显示的是,我考上了青石巷第一中学。

“原来你想去青石巷啊!”她面露笑容地说道。我突然感到眼前都是光亮,全是希望,是美好的未来——我想感谢我姐告诉了我这样一个极好的消息。

我太爱她了!(坏笑)

“那什么,我明天就去,这个房子交给你了,你住,住一年都没关系!住三年也没关系!”我从沙发上站起,愉悦地朝自己房间走去,即刻就开始收拾起了行李。我姐轻叹一口气,摇摇头,好像说了句“有必要这么激动吗?”随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内。

“青石巷之旅愉快!”她发来这样的消息。

“如果我哪天回来发现家里乱套了的话,你就完了。”我回复道,觉得不够有气势,吓不到她,又发了个生气的表情。

客厅里没人了,灯还亮着,电视也还没关——过了这晚,我就去青石巷了。

“我深爱着你,小美,我们在一起吧!”

“嗯!”

电视里频频传来恶心的话语,昏黄的灯光打向沙发,窗外的晚风轻轻地经过。23:10,我房间里的灯光还未熄灭,成为小区内唯一的光点。

……

以上大概是我来青石巷前一天夜晚的记忆了,而我却也记得离开的那一天早上……

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小区门口,那辆出租车正在路边停驻,等着我,我想要过去,但她拖着我的行李箱,假模假样地哭诉:“阿明啊!没有你了,我可怎么活啊!”我想说,她太有演员天赋了,不过,我可没时间陪她演戏。

我一语刺破她:“别装了行吗?要装也得装的像一点吧……”

然后,她看向了我,真的就不装了,一个人笑了起来,笑得前仰后翻,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,另一只手捂着肚子,就这样笑了大约十秒,她终于笑够了,只是淡淡地微笑了。“我会把我男朋友接过来住。”

“我同意了吗?”

“哎呀,这已经是我的房子了,你快走吧。”她推着我,一点点把我逼出树荫,那么大一棵树,守在这里几十年了,踏出去的那一刻,竟还有些舍不得——今天都没看见那群坐在树荫下乘凉,闲谈的爷爷们,没听到来自枝叶深处清脆又悠扬的啼叫,没感受到带有一丝青草味的晨风……

她把我推到了出租车前,十分积极地帮我拉开车门,一脸的开心加愉悦,我想,五年没见了,她难道从没惦记过我吗?

“后会无期!”她一把关上了车门,脸上还是微笑,嘴角扬起,站在车窗外挥手,当做最后的告别。

“太敷衍了吧……”隔着车窗,她没听见我说的话。出租车开始向前行驶,她的身影慢慢被甩在了身后。

我透过车窗看见她转身了,缓缓朝小区内走去,一只脚踏足树荫内,将双手背在身后,然后,清晨的第一缕清风袭来,拂起她的长发。

她悠步走向第二栋高楼。

……

出租车驶离这片街区后,一切都变得陌生了,隔着车窗,外面仿佛是另一个世界,对于这片世界而言,我十五年的阅历完全不起作用,而我却不曾有过焦虑,害怕的心理,完完全全被激动,期待给掩盖了。

我远远地看见了富士山,那座三千米高,上层被冰雪覆盖的名山,远看过去,真壮观啊!然后,出租车又驶过一片平原,马路两边只有均匀分布的电线杆,而马路之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,还有稀稀疏疏的风车,风车的扇叶在缓缓摆动……

那一趟长达一小时的车程内,我竟从未让睡意袭来。

富士山,草原,起起伏伏如波浪般的山丘从我眼前划过之后,我终于看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小镇,那个我没怎么有过实感,在长达两年时间内只在杂志上看过的那个小镇——青石巷。

它一点点地向我逼近,出租车的前头与第一栋木屋式建筑相平,而后,我算是真正踏入青石巷了。

它没有想象中的宁静,也不如想象中那般的很小,它有一条条弯曲交错的马路,各式各样的房屋高低不平,有三角屋顶的,也有平的。这条横穿青石巷的路,是一个微微上倾的斜坡。我看到的人们,都悠闲地走在街头,可以毫无顾虑地穿过马路,可以大声吵闹,有说有笑地走进某家饭店,商铺等……

出租车继续向前行驶,在青石巷的各式道路内穿梭,我摇下了车窗,感受着一股股清风,而且,也能听到一些在东京城区内听不到的声音。

“没想到这次又让夏集拿了第一,都初中最后一次考试了,还没有超过他。”

“诶,当初可是你说的,一定超过他,还说什么超不过就跟他表白之类的话……”

“胡说!我才没有!”

一名长发飘逸的女子身旁跟着一位短发女孩,穿着制服,在身旁经过,我无意间与那名短发女孩对上了眼,她一开始淡淡的看着我,而后像是惊讶,用手捂住了嘴,瞪大了眼。

“他回来了……”我好想听到这句话,不过,她心里一定在说这句话,我知道。

车窗外是一家花店,摆着告示牌和五颜六色的透着芳香的花朵,而那位长发飘逸的女子推开了花店的门,正准备走进去,此时,出租车已然驶去,她的背影被行人给替代。

“明君!是明君!”我能想象到那名短发女孩惊讶地用手指着出租车,大声叫嚷的情形,身后也确实传来了她叫嚷的声音。

……

我终于到我居住的地方了,是一栋木屋式建筑,只有两层楼高,被夹在两个三层楼高的房子中间,还显得很突兀。

我走下出租车,合上车门,跟司机说了声“谢谢”后,便径自走向木屋,拖着行李箱缓缓推开木门,双脚踏入玄关,脱掉休闲鞋,踩上了地板——踩上去的那一刻,房屋吱呀作响。

“爷爷,我来了!”我朝屋内大喊,顺便把行李箱拖上了地板。

“啊,是明吗?!”一阵粗犷的叫喊声从二楼透过面前的楼梯传来。我知道那是谁,所以,我不去理睬,只是朝一楼左前方的客厅内走去,很自然地坐在了沙发上。

趵!趵!趵!趵!趵!急促的脚步声传来,紧随其后的是猛地撞击声。

“啊,痛痛痛!”他的肘部撞在了门框上,疼的用手捂着,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。过了一小会儿,他恢复了常态。我才转身看向他,他一脸春风般的笑容。

“梓川*明,你还知道回来啊!”

“当然啊,我不是说了高中就会回来了吗?”我站起身,把行李箱递给他,同时,我更清楚地看见了他。

“诶!多蟠,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胖了?”我拍了拍他的肚子,大块大块的肉富有弹性地上下翻涌着。

“哎,发福了嘛。”他笑了笑,用手挠了挠后脑勺,接过行李箱,带着它和我上了二楼。这么久了,感觉这个木屋都要走到寿命的尽头了——总是吱呀作响。

在空荡的楼梯间,只是传来脚步声,阳光透过木门上的纸窗射在了鞋柜上,那里的一双皮鞋油光发亮。

“今天老头子说你回来,我就待在这里等着你来,他赶都赶不走我,索性就一个人出门了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你又惹他生气了?”我望向二楼的木门,需要抬起头。

“哎呀,没有,他是笑着走出家门的,还说,要我一个人玩好。”多蟠用一只手拍了拍肚皮,满面春风,“总之,你回来了就好。”

我们来到了门前,我的手从扶梯上放了下来,接过他递来的行李箱,他则用双手推开木门,推了一下,没推动,又用力一推,门才开了。映入眼帘的,是一台电视,是一块长坐垫,是那个矩形的阳台,放着两盆油菜花,是看上去老旧的木板墙……

是夏集,是村正。他们正坐在坐垫上,面前摆着一张桌子和一袋零食,还有四人份的汽水。

“明果然来了啊。”夏集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,轻声说道。我一点点朝他们走去,而多蟠却一把把我推了过去,我重心不稳,手撑在了桌上。

“干嘛推我啊!”我转过头抱怨道。多蟠勾起我的脖子,一把把我摁在了坐垫上。

“时隔两年,我们终于又聚在一起了!”他欲哭欲泪地说着。夏集和村正往后退了退,让多潘也坐在了坐垫上,夏集弯起一只腿,一只手搭在了腿上。

“明,你不应该说些什么吗?”夏集一脸欢笑地说着,股股凉风从阳台拂来,油菜花被摁了下去。

“对啊,阿明,两年不见,你招呼都不打啊?——是不是把我们都给忘了啊。”村正喝了一口汽水,看向我询问道。

“怎么可能呢,怎么可能忘了——忘不了的……”我略带深意地笑了笑,接过了夏集递来的汽水。选择把一路时的心情重新压回心里。

青石巷有他们在,这也是我想过来的原因之一——木屋还是吱呀作响,屋外是横七竖八的马路,又挂着木牌的古董店,柜台被保护着,像是生怕古董会坏掉一样;有汽车保养小店,每时每刻都传来冲水,机械碰撞的声音;有杂货铺,虽然老板一定还在睡觉,但门肯定开着……

那一切东京城区内见不到的环境与事物,或感受不到的恬静。

我说:“我来青石巷了!”

爷爷带着长发女孩与短发女孩打开了家门,踏入了玄关。

……

到了这里,你可能还会有疑惑吧,比如:为什么会认识多蟠、夏集和村正?为什么会知道青石巷有古董店、汽车保养小店和杂货铺?和短发女孩是什么关系,和长发女孩又如何?

那现在,让我们回到两年前,将这一切的谜团都给解开,让青石巷也深深进入你的脑海。

接下来的时间,便是两年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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